《琉璃時代》:一部女性成長與強者生存智慧的小說
民國商戰美女《琉璃時代》“我沒有這樣的親戚。”鳳儀聽汪靜生這麽說,忽然臉色一冷,恨道。
“不許這麽說,”汪靜生沈下臉,“女孩兒家最是尊貴,行事說話務必溫柔大方。子曰非禮勿言、非禮勿視、非禮勿動。你以後不可輕言輕動,明白了嗎?”
“是!”鳳儀低下頭,應了一句。汪靜生對楊練道:“她從小在我身邊,難免驕縱,日後去到上海,只怕要給邵先生添亂了。”
“您放心,”楊練忙道,“邵先生是我們的老朋友。他爲人很仗義,在上海的生意做得也大。鳳儀去了肯定會過得好。”
“聽說這位邵先生在上海開了家缫絲廠,叫?”
“元泰。”
“哦,”汪靜生點點頭,“他除了開絲廠,還做些什麽事呢?”
“他還是湖南和廣東同鄉會的副會長。”
“他不是湖南人嗎,”汪靜生詫異道,“怎做了廣東會的會長?”
“聽說他父親是湖南人,母親是廣東人,所以做了兩會副會長。”
“哦,”汪靜生點點頭,“他在上海還有什麽親人嗎?”
“聽說有個姨媽在上海,姨父是個退休的文官。”
汪靜生面容一喜:“哦,也是書香之家,他有沒有娶妻呢?”
“都傳他和姨媽家的表妹有親事,可爲什麽到現在沒有成親,我也不曉得。”楊練道,“不過邵先生說,要是鳳儀去了,他會請他的表妹照看她。”
“請問這位表小姐貴姓?”
“姓劉。”
“如此甚好,”汪靜生對鳳儀道,“你到了上海,要尊敬邵先生,更要尊敬這位劉小姐,不可隨意造次。”
鳳儀對去上海讀書這件事,本是有些盼望的。此時聽汪靜生與楊練說到邵元任,還有他的表妹,感覺非常陌生,她想著自己幼年喪母,父親終日不在身邊,唯有外公和她相依爲命,不禁又憂傷又忐忑,對汪靜生道:“外公,你陪我一起去吧!”
“真是孩子話,”汪靜生笑道,“邵先生答應照顧你,已是天大的人情了,我怎能再去麻煩人家。”
鳳儀黯然不語。汪靜生道:“南京上海,不過幾個時辰的火車,你要想外公可以回來,外公也可以去上海看你。”
“真的?”鳳儀高興地道,“你真來看我?”
“當然,”汪靜生笑道,“外公年輕的時候也去過上海,那時候它還是個小地方,聽說現在很是繁華。等你到了上海,外公就尋覓機會去看你,順便也看看新上海。”
汪靜生怕鳳儀不願離家,便忍下心中難過,細細敘述上海洋學堂如何之好,可以了解西方的文化,學風開明,女子不必纏足,可以與衆多大家閨秀爲伍,交到許多好朋友。鳳儀這才重又開心起來。她畢竟只有十歲,眨眼想到所有的好,便忘記了所有的不好。汪靜生見夜已深,忙安排楊練休息,又命陳媽帶鳳儀回房安歇。他本來就有失眠的毛病,加上今日楊練來訪,鳳儀又遠行在即,翻來覆去無心安眠,直到天色微明,才勉強合了一下眼。
第二天一早,楊練在院中習武,被鳳儀瞧見了。她纏著楊練要學,楊練被逼不過,去問汪靜生,汪靜生微微一笑道:“學學也好,可以強身健體嘛。”
楊練便教她壓腿、紮馬步等一些基本功,爲了哄她高興,再教她一兩招擒拿手段。可惜鳳儀筋骨並不強健,不是練武的材料。不過她學起另外的東西來卻十分驚人,像什麽“青蓮心”指茶葉、“收玉子”指飲酒、“咬雲”指吸鴉片、“八面子”指風、“震天子”指雷、“陰馬子”指女人、“翻天子”指印信等洪門隱語,她幾乎過耳不忘。而擺茶碗、擺石頭等手語暗號也是一學就會。楊練一來覺得她喜愛這些非常有趣,二來想到她日後要在上海獨處,多學點也未必有害,便將江湖上的林林總總悉數說給她聽。兩個人整天呆在一處,相處的日子雖短,卻十分投緣,像親兄妹一般。
中秋节那天,陈妈做了很多菜。月饼、砀山梨、盐水鸭都早早买了回来。凤仪放假一天,不用温书习字。她一会儿到厨房看看陈妈,一会儿到院子里看看杨练和陈伯( 两个人正在翻修花坛 ),荡来荡去、好不快活。合家上下,唯有汪静生郁郁寡欢。他回想自己一生,国事动荡、妻女早亡,唯一的欢乐便是外孙女儿,现在她也要离开自己,不免感时伤怀,止不住地心痛。直到晚饭时分,他才收拾起心情,强言欢笑地陪杨练饮酒。杨练自幼父母双亡,十四岁跟着方谦,东奔西跑,少尝家庭温暖,此次在汪宅一住数日,又赶上过节,一边是可爱的小妹,一边是文雅的长者,实在令他温馨快慰。他喝了一杯又一杯,尽显湖南人本色。汪静生虽有酒量,怎奈心绪不宁,不一会儿便醉了。
他聽見有人敲門,誰會在中秋節來訪呢?他搖搖頭,以爲自己聽錯了。但是陳伯站起來,朝門廳走去,不一會兒,陳伯便滿面驚恐地退進了客廳。兩個端著槍的衙役緊緊跟在他的後面,而衙役身後,是大搖大擺的汪永福。
汪靜生勃然大怒:“你幹什麽?!”
“捉拿叛黨!”汪永福毫不相讓,喝道。
“誰是叛黨?”汪靜生氣得渾身發顫,問。
“喏,”汪永福一指楊練,“辮子都剪了,不是叛黨是什麽?”
楊練瞥了一眼鳳儀,見小姑娘一手舉著沒有吃完的月餅,一手緊握著筷子,憤怒地盯著汪永福。“鳳儀,”楊練放低了聲音,“哥哥要和他們走一趟,你記得要來看我。”見鳳儀沒有完全明白,他又問:“你還記得怎麽來看我嗎?”
鳳儀恍然大悟,欣喜地點點頭。楊練朝她溫柔地一笑,將手伸向離得最近的衙役:“差官大哥,麻煩了。”
衙役沒有想到他會束手就擒,大喜過望。他放下槍去掏枷鎖,汪永福領教過厲害,喝道:“小心!”話音未落,楊練一拳將拿鎖的衙役打倒在地,另一個衙役舉槍要射,也被他一腳踹飛了出去。汪永福轉身就逃,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,便有東西擊中了他的鼻梁。他慘叫一聲,砰!槍也響了,火藥味四下飛濺。鳳儀被陳媽一把摟進懷裏,等她掙脫開來,楊練已經不見了。汪永福蹲在地上,用手捂著臉。鳳儀見他的鼻梁從中間折成一個直角,一直歪到了左邊臉頰上,不禁尖叫了一聲。
汪永福覺得血不停地從臉上往下流,似乎倒也不痛。他又恨又怒,指著汪靜生,嗡嗡喝道:“汪靜生也是亂黨!把他抓起來!抓起來!”
兩個衙役互望一眼,心道不管上面收了多少好處,他們犯不著得罪人。何況跑了的那個,顯然不是什麽善良之輩。兩個人彼此點點頭,其中一個嬉笑道:“這個上面沒說啊。”
“我不管!”汪永福吼道,“他就是亂黨!就是亂黨!”
“汪永福!”汪靜生突然大喝一聲。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親侄子面前,一個字一個字地問:“你想幹什麽?!”
汪永福見汪靜生一張臉灰中泛青,眼珠暴出,眼白漲得血紅,嘴唇也紅得發紫,不由驚駭萬分,不敢言語了。兩個衙役扶著他一陣風地去了。陳伯忙關上門,打來井水,和陳媽清洗地上的血迹和鐵屑。汪靜生看著滿屋狼藉,突然晃了一晃。他覺得月亮一下子撲進他的眼裏,白得到處都是。在模糊的光線中,他看見了鳳儀。他朝她笑了一下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“外公!”鳳儀抓著他,嘶聲尖叫,“你怎麽了?”
當天夜裏,大夫宣布了汪靜生的死亡。得信的汪氏族人紛紛趕到汪宅,他們一面准備喪事,一面清點遺産。由于汪靜生沒有過繼子嗣,也沒有留下遺囑,他的財産只能由族裏平分了。
鳳儀被套上一身孝服,然後跪在靈堂前,一邊燒紙一邊磕頭還禮。和她同跪的,還有族中選出的孝子賢孫。鳳儀不時地轉過身,看著“躺”在奠帳後的汪靜生。他的臉上蓋著一張黃草紙。也許紙太輕了,鳳儀總覺得有風在掀動紙的一角。她很想那風把紙掀開,她可以再看看外公的臉。可是不管她回了多少次頭,她就是看不到。
靈堂中燭火跳動、香煙袅袅,吊唁的人川流不息。他們先在廳中哭嚎泣訴,接著爬起來,和熟人聊天絮話,討論家長裏短。這簡直比春節還要熱鬧了!鳳儀懷疑自己在做夢,被鬼魇住了。她用力掐著大腿,希望能醒過來。就在這時,汪永福領著兒子老婆走進了靈堂,他的臉從中間裹了一層白布,上下露出眼睛和嘴。他們還敢來?!這簡直有點天打雷劈的味道,鳳儀覺得血一陣一陣朝上湧,沖得腦殼陣陣狂暈。她迅速掃視著整個靈堂,在喪服邊發現了一把剪刀。她突地跳將起來,撲過去抓住剪刀,對著汪永福便是一下。汪永福嚇得倒退一步,跌倒在地。鳳儀一個踉跄,轉過身又要動手,被衆人奪的奪按的按,拖進了後面廂房。
“我的小姐,”陳媽哭道,“他是你外公最親的侄子,還要指望他披麻戴孝、捧棺撒土呢,你傷了他可怎好?”
“我不是外孫女兒嗎?”鳳儀吼道,“誰要他來裝好人!”
“那不一樣,”陳媽捂住她的嘴,“你就消停些吧,你是個外姓人!”
鳳儀不能理解地看著陳媽。陳媽長歎一聲:“你爹姓方,你也姓方,你外公姓汪,他們一家人也姓汪。你外公疼你,把你養在身邊,可論理你們是兩家人。咱不說別的,汪氏族譜上就沒有你的名字,你的名字只能寫在方家。”
“你胡說!”鳳儀憤怒地叫道,“我不許你胡說!”
陳媽按住她:“好小姐,你別發火了,你外公一死,他們就要分了這座宅子,我和你陳伯也住不下去了。你趕緊想辦法找到楊先生,投奔你爹爹去。要不然,還不知道怎樣呢……”陳媽落下淚來:“可憐你小小年紀,可怎麽好……”
聽了這話,鳳儀一下子心冷了。汪氏族人素不喜歡她,現在外公不在了,誰還能保護她?她想起哥哥,想起父親在信中說的,要送她去上海讀書。她抓住陳媽:“我知道哥哥在哪兒?我要去找他!”
“不行,”陳媽壓低了聲音,“好歹也等你外公入了土,也不枉他養了你一場。”
鳳儀不做聲了,陳媽見她安靜下來,便安撫她休息。鳳儀想起楊練臨走之前說的話,哥哥一定在湖南會館等她。她打定主意,等外公下葬後就離家出走,去尋找楊練。
大鬧靈堂之後,鳳儀就被關進了自己的屋裏,陳媽也不讓相見,換了其他女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。每天只有三頓飯,頓頓都是紅豆糯米,鳳儀也不管,給什麽就吃什麽。
第四天下午,幾個女人把一張靠背椅擡進房間。她覺得它和普通椅子沒什麽區別,只是多了個把手。但她們很快把她固定在凳子上,脫了她的鞋,撫弄她的腳。她一下明白過來,險些暈過去,纏足這件事,她常聽汪靜生談起,方謙也在信中大加批判。既然他們都認爲這件事不好,她自然認爲這是無比混賬的。
她開始痛罵。因她從小女扮男裝,跟汪靜生出入各種場合,所以會的詞語很多:無恥、下流、混賬、王八蛋……她把這些從未說過的話全罵了出來,最後,她吃痛不過,只反複罵道:王八蛋!
这词比较时髦。女人们哄笑着干活,毫不理会。她们把她的八个脚趾( 大拇指除外 )用力地朝后弯,一直弯到脚底,然后用白布一层一层裹起来,用线缝实。最后,她们给她套上一双尖头鞋,把她从凳子上松下来,分左右两边夹住她,强行行走。
鳳儀的腳不停地出血。血從白布裏一層一層滲出來,在地上留下兩條濕痕。
這樣折騰到晚上,她們把她扔在床上,然後離開了。鳳儀緩了一會兒,拼著命坐起來,用力扯那些布,可那些布縫得如粽子一般,哪裏扯得動。她又著急又傷心,不覺痛哭起來。也不知哭了多久,她突然明白這是徒勞的。她止住淚,用膝蓋代替雙腳,從床上爬了下去。
她翻動所有能放東西的地方,居然找到了一把剪刀。她席地而坐,開始剪腳上的布條,每當布條松落一層,她的心就痛快一層。她一邊剪一邊朝布條吐口水,當雙腳完全暴露在空氣中,她痛得深吸一口氣,然後無比暢快地大呼出一口氣。
她小心翼翼爬上床,怎麽也不敢睡著。其實白天的消耗早就讓她精疲力竭,只是擔心那些女人再回來。她握起剪刀,把它放在胸前。如果她們再來就殺了吧!她這樣想起,覺得又痛快又安全,心內一寬,不一會兒便睡熟了。
看後再發言/
小說對話比較多,拍成電視看會更有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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